打捞北洋沉舰:仿佛跟我们的英烈祖先在对话
时间: 2024-03-02 18:50:24 | 作者: 极速看球网app/立式
辽宁东港市西南方19海里,有一个6.6平方公里的岛屿,仿若苍茫黄海之中一只踡卧的梅花鹿,因此得名“大鹿岛”。岛屿东部山峦的北坡上,青松翠柏掩映着一座墓园,红砖堆砌、水泥抹顶的半圆形坟丘前立有一块2.5米高的石碑,上面镌刻了金光灼目的四个金色大字“邓世昌墓”。在大鹿岛村民代代相传的讲述中,这是英雄的埋骨之处。
岛屿西南方向大约9海里的地方,便是那具遗骸出水的位置,除了或北或南的风浪,这片壮阔的海域如今不再有任何其他的波澜。然而曾经,这里却笼罩在滚滚烟尘之中——那是1894年的9月17日,中国北洋海军与日本联合舰队在此上演了人类第一场蒸汽铁甲舰队的大规模战争,史称黄海海战。这是中日甲午战争的重要战役之一,对甲午战争后期的战局具有决定性影响。双方各自出动了十余艘军舰,分别以“雁行阵”和“一字阵”对垒,一时间炮声四起、海水沸腾。
这场海战从中午12时48分打到了下午5时半,持续5个小时,以北洋海军损失5舰退守旅顺、威海而告终。其中最为壮烈的一幕出现在下午3时左右,彼时北洋的旗舰定远舰中弹燃起大火,日舰趁机迅速靠近,准备将其一举击沉,千钧一发之际,致远舰冲了出来,开足马力驰向敌阵。在之前的战斗中,该舰已多处受创,严重向右倾斜,左侧螺旋桨甚至露出了海面,因此这是一次孤注一掷的冲锋,抱了必死的决心欲与敌人同归于尽。然而,这艘北洋军中航速最高的巡洋舰却在距离日舰尚远的地方,响起了一声剧烈的爆炸,一头扎进海里。
作为管带(即舰长),邓世昌从此成了英雄,光绪皇帝御赐的挽联“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传颂千秋。然而致远舰的沉没却留下了重重疑团:在李鸿章上呈清廷的报告中,该舰是被日舰以鱼雷轰沉的,另一些当事人则回忆是一颗320毫米口径巨炮导致沉没,但无论鱼雷还是火炮,在日军参战各舰的战斗报告里都未曾被提及过。
直到2015年,沉睡海底120年的致远舰被重新发现,这道谜题才在一批残片和遗物提供的线索中变得明晰一些。与此同时,这次发掘也标志着自2013年启动的“甲午沉舰水下考古”取得了第一个正式收获。之后十年,该计划不断得到推进,至2023年,所有遗址尚存的北洋海军主力沉舰几乎都得到了确认和调查。作为该计划的第一个全面总结,《致远舰水下考古调查报告》也在2023年正式出版。2024年起,研究者将开始集中精力完成定远舰的考古报告,经远舰、来远舰的报告也会陆续提上日程,许多关于北洋海军和甲午海战的信息与细节正在或者即将被解读出来。
对北洋沉舰的寻找其实早在1980年代就开始了,如今陈列在甲午战争博物馆的两门210毫米火炮,便来自于1986年对济远舰遗物的打捞。致远舰同样经历过先后数次的打捞计划,只是一直未能获得实质性的进展。
1988年,辽宁省文化厅率先作出过尝试,但因为探摸过程中遇到意外情况而搁浅。1996年,时任中国艺术研究院企业文化研究所副所长的柴勇军又发起倡议,在得到国家文物局发文同意后成立了致远舰打捞筹备办公室。次年,“国家打捞致远舰办公室”正式成立,开始组织打捞筹备工作,后续在庄河黄石礁、黑岛附近开展过海上搜寻,明显偏离了甲午海战的主战场。又过了几年,北京一家电视台与东港市接触,希望筹措社会资金打捞致远舰,再次不了了之。2012年,一家杂志提出由其版权合作的美国杂志派潜水员来进行探查,仍旧没能成功实现。
尽管这些探索的失败各有原因,但也映照出一个不争的事实:对包括致远舰在内的甲午沉舰做出详细的调查乃至打捞,是一个难度极大的挑战。周春水时任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现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的研究馆员,常年致力于水下考古和水下文化遗产保护的研究与实践,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从具体操作角度来说,北洋沉舰考古必须面对这样几道难题:“首先是怎么找到(沉船)点,相关的资料非常繁杂,有的并不准确,甚至互相之间有冲突,(所以)找到位置就要费很大工夫。而北方地区的海水很冷,一般4月份的水温才3℃左右,到6月份才十几度,每年的工作季压缩到7月份到9月份短短3个月内,可用搜寻时段很少。第二,怎么把沉舰面目认清也是一个大问题。传统的沉船考古都是木质帆船,大小也就二十多米长,沉舰动辄七八十米长、十几米宽,(而且)木质帆船的结构相对简单,沉舰则全是机械,很多东西还破损严重,复杂性成几何倍数地增加。另外,北方海域大部分时间能见度都比较差,沉舰又几乎完全被板结的泥沙埋住,要用不同的办法去克服这样一些问题。”
因此这是一项牵扯大量人力物力和科技投入的工作,需要整体规划和充分准备才有可能完成。时机在2013年出现,当年11月丹东港拟扩建海洋红港区,为避免基建破坏,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联合辽宁省文博单位真正开始启动了基建区水下考古调查工作。周春水被任命为了该项目的负责人,在2014年4月带领着考古队开始了全新的物探调查。经过多波束声呐、旁侧声呐、浅地层剖面仪、磁力仪等设备勘探以及潜水探摸、抽沙清理,终于在丹东西南甲午海战主战场发现一艘钢铁沉舰遗址。2015年,随着2件带有“致远”篆书字样的白瓷餐盘被发现,这艘沉舰确认为找寻已久的致远舰。
2016年10月,致远舰的水下考古宣告结束,历时三年的调查不仅获得了涵盖70余个种类共429件/套出水文物,也弄清楚了残存舰体的基本情况。通过这一些成果,以往对于其沉没是由于鱼雷或火炮攻击所致的说法基本能排除。对此,周春水作出了详细的解释:“如果是被鱼雷击沉的话,(舰底)肯定有撕裂伤,但通过对水下沉舰的现状分析,整个舰底是比较完整的。另外,我们在舰内还发现了一些完整的炮弹和鱼雷引信,如果被鱼雷或炮弹打中,所有这些易爆品肯定是会被引爆的。”
周春水认为,致远舰沉没的真正原因或许还是因为此前受创产生的舰体倾斜导致舱内处于进水状态,到达某个临界点后无法再维持漂浮。事实上,镇远舰军官曹嘉祥、饶鸣衢在战后的一份呈文中就曾提及过类似的看法:“譬如‘致’‘靖’两船,请换截堵水门之橡皮,年久破烂而不能整修,故该船中炮不多时,立即沉没。”
当然,这一观点并非定论。山东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的教授姜波就有另外的意见,此前作为国家文物局水下考古研究所所长,他也参与过致远舰的调查。从发掘到的穹甲上显露出的外翻迹象,他推断是锅炉爆炸的结果。在最后的冲锋途中,致远舰的航速超过了动力上限,强排风导致锅炉压力过大而发生剧烈爆炸,舰体因而迅速沉没。“早期船舰因锅炉爆炸发生的事故并不罕见。”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就在2014年致远舰被发现的差不多同时,其西方约三十公里外的海域也收到了磁力仪探测的信号反射,一个1400 余吨的铁质巨物埋藏在海面之下十米水深的地方。
在当地渔民的记忆中,曾有人出海时捞到过铜片、洋钱、弹壳 、烟袋之类的东西,甚至捡到过鱼雷。而老辈人则在1894年9月17日的夜里见过一群逃命的散兵,自称是“林大人部下”——这位林大人,即是经远舰的管带林永升,已在当天下午的作战中“突中炮弹,脑裂阵亡”。与此同时,民国时期的《庄河县志》也记载着,经远舰沉没的地方就在离渔村不远的“虾老石东八里”。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种可能,磁力仪收到的信号或许就来自经远舰遗存。
不过倘若参考另一份资料,这种可能却又似乎微乎其微。在日本战后发布的报告中,经远舰沉没点的坐标被定位在东经123度33分、北纬39度32分,后经整理改为东经123度40分7秒、北纬38度58分,都与虾老石海域相距较大。
但随着潜水探摸的展开,一艘出露海床0~2 米高、超过40米长的舰体残骸出现在了考古队员眼前。残舰的船壳钢板带有20~40厘米不等的厚重装甲带,与经远舰作为装甲巡洋舰的特征极为相符,同时采集到的一块德文铭牌也与经远舰为德国建造的史实相印证。等到2018年开始正式调查,通过对舰体中后段右舷外壁的抽沙作业,深埋在海泥以下5.5米的两个木质髹金大字“经远”终于露出了容貌,遗物中也发现了一块戳印着“经远”字样的木牌,至此确证了答案:这就是经远舰无疑。
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经远舰与致远舰同处阵列左翼,各自编为小队,互相应援。致远舰沉没后,附近的济远舰见状逃离了战场,与其编为一队的广甲舰以为有例可援,亦随之遁走,于是左翼彻底崩溃,徒剩经远舰孤军奋战。日军的吉野、高千穗、秋津洲、浪速四艘舰艇遂对其形成围攻之势,“先以鱼雷,继以丛弹”,致使经远舰身中数弹、火焰冲天、进水不止,于5时29分向左舷倾覆,成为北洋海军在交战中损失的最后一艘军舰。吉野舰上的常备舰队参谋釜屋忠道后来对此做过十分细致的记述:“在该舰倾斜时,能够正常的看到露出的舰体铁梁,实乃奇观。该舰的舰员或是争相攀爬到绳梯上,准备翻沉时好泅水逃生,或是攀上桅杆,以图求生……不久,‘经远’到了生命的终点,螺旋桨露出海面在空转,红色的舰底也露出在水面上。”
这些历史记载在考古中一一得到了印证:遗址左侧外面发现的桅杆斜桁、天幕杆等甲板上的建筑,皆已折断,说明舰体确是以翻扣之姿沉没的;木杆上的火烧痕以及一批因高温而自爆的弹药,则侧面证实艉部经历过严重的火烧。
相比致远舰,经远舰的保存状况要好得多,因为倒扣在海底,大部分生活舱室及甲板上的武器装备都得以留存。尤其是位于艉部的军官住舱的一扇铜质外框的圆形舷窗,镶入的玻璃完好无损,透过它能够正常的看到细泥淤满舱内,如果沉没时有人待在里面,那么遗骸有可能还在。姜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当时考古队员在水下接触到这扇舷窗时,仿佛就看到那些英雄牺牲的样子:“那一刻,真的是在跟历史对话,跟我们的英烈祖先在对话。历史是一堆灰烬,但是灰烬的深处尚有余温。”
最大的破坏来自盗捞,据周春水估计,舰体埋在泥中2米深的地方应该都受到了影响。在渔民的印象里,至少有过三批不法分子在此处活动过,最近的一次是2009年,那些家伙在船上架起了一座钢架平台,吊起一个巨大的铁锤向海里砸,再用大铁爪往上捞铜铁,一次就有几吨重。考古队进行清理时确认了这些暴力盗捞留下的诸多痕迹:艉部外围的密封舱门、大横肋、工字梁、铅质水管、通水总管等都呈现出散落状分布,许多东西发生了移位,原本应该位于舯部(注:指舰艇中部)的一些蒸汽机构件和船艏的起锚装置出现在艉部,舰体外围还有大量木板与钢板,断裂茬口的状态能判断是打捞时掉落下来的。
那次盗捞,最后是在媒体的介入下被相关部门制止了,而之所以此前未能引起足够重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文物部门尚未对遗址作出相关认定。从这个意义上讲,2018年的考古行动即是对这艘英雄沉舰的一次抢救和保护。正如周春水所说:“只有做完基础的摸底,了解它的位置、水下保存状况、水下环境等,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否则即使风电、码头这样的基建也可能破坏掉它们。”
对于黄海海战的胜负,一直以来存在着不同的观点。但出战军舰的结局却是明确的:经此一役,北洋海军损失五舰、其他各舰也均不同程度受创,日本舰队重伤五舰、一舰未沉。
战后的第二天,即9月18日,幸存的北洋军舰陆续回到了旅顺。19日,清廷颁布谕旨:“著李鸿章查明伤亡士卒,请旨赏恤,一面饬丁汝昌将各舰赶紧修复,以备再战。倭船数多于我,并图深入内犯,此时威、旅门户及沿边山海关各口十分吃紧,应饬分防驻守各兵弁昼夜访察,严密防范,毋令一船近岸。”事实上暂时免除了海军的巡海重责,将防卫任务交给了陆上海防部队。
然而旅顺的基地在设计时并未考虑过战时大规模修理的需求,仅有1座大型干船坞,因此除了受伤最重的主力舰“定远”和“镇远”等,其他军舰只能排队空等。反观日军方面,除了“松岛”、“比睿”、“赤城”、“西京丸”伤势较重被送回本国,余舰则全部集结于朝鲜西海岸的小乳纛岬锚地,由工作船“元山丸”利用搭载的技术工人和装备、材料来应急维修,并由运输船“千代丸”“土洋丸”提供弹药补给,“玄海丸”帮助撤走伤员,至9月22日深夜便基本完工。当天下午,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即派出两艘航速较高的巡洋舰对威海-烟台-大连湾进行了侦察,次日主力舰队又前往海洋岛以北至大孤山一线的辽东海岸实施侦察行动。
从9月22日到10月22日,日舰一直在渤海湾及西朝鲜湾地区活动。而北洋的军舰直到10月18日,才终于驶出旅顺,开向威海。11月22日,日本攻陷了旅顺。又过了两个月,1895年1月20日,日本向威海发起攻击,短短几天时间北洋海军便落入了日本海陆军的合围之中。2月17日,北洋海军全军覆没,“镇远”、“济远”、“平远”、“广丙”等10艘军舰被日本俘获,“定远”、“靖远”、“来远”则沉入了海底。
2017年,随着黄海北部区域的沉舰调查取得实质进展,威海湾的考古也接续开始展开。相对而言,这一部分的工作的难度略小,三条沉舰离岸更近,留下来的照片也更丰富,通过比对图片中的陆岸山体形状便可以圈定出大置。但经过初步调查,该区域并未发现完整舰体,仅存遗物均呈散落分布状态,凝结块堆积、木板残断、钢板扭曲。这是由于当初日本对威海湾沉舰长期打捞所致的破坏,虽然同样的行为也在黄海北部进行过,但因为离岸更远、海况更复杂,程度不及此处。
2020年9月17日,北洋海军旗舰定远舰的一块铁甲在刘公岛附近海域出水。图/受访者提供
威海卫战役中,来远舰是最先沉没的。2023年,在如今已成为旅游渡船锚地的位置,考古队发现了这艘沉舰,一把錾刻着“来远”字样的餐勺和两块写有具体等级、姓名的水手身份牌,确认了这就是那艘在日军凌晨发动的偷袭中被鱼雷击中,底朝天消失于海平面的装甲巡洋舰。此外,遗址中还发掘出了剃须刀、铜锁、麻将、象棋等大量生活用品,极大丰富当年的海军将士的生活样貌。
靖远舰在守卫刘公岛的战斗中,曾在定远舰左舷舯部被击中而产生爆炸后,一度被作为替补旗舰使用,并击伤了两艘日舰。日军随后调用了早前占领的皂埠嘴(又称赵北嘴)炮台向其开炮,两发命中左侧,炮弹穿过舰体后从附近的水线下部位穿出,官兵虽奋力抢救,仍没办法阻止舱内进水,无奈搁浅于威海湾内。丁汝昌与靖远号管带叶祖珪欲与舰同沉,被部下誓死救上小船。次日下午,为免于资敌,丁汝昌命令广丙舰发射鱼雷,击沉靖远舰。2022年夏,这艘沉舰也在威海湾中被找到,一枚重达150公斤的炮弹成为确认其身份的关键证据,其210毫米尺寸与“靖远舰”主炮尺寸正好吻合。
2023年3月14日,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文物保护与利用实验室的工作台上整齐摆放数十件靖远舰出水文物,工作人员正用刻刀剔除一个船构件表面的锈蚀物。图/中新
败局已定之际,与靖远舰同时被作自毁处理的还有定远舰。黄海一战中,它在中弹起火的情况下仍顶住了五艘日舰的轮番进攻,以致日本水兵三浦虎次郎惊叹:“定远号怎么还不沉?”;威海卫一战,它在舰身严重倾斜后抢滩搁浅,继续充作炮台使用。2020年9月17日,经过十多个小时的清淤、穿缆、保护、起吊,一块长283.2毫米、宽260毫米、厚30.5毫米、重18.7吨的定远舰铁甲被打捞出水,足以说明这艘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制造的铁甲舰,曾经为何会被誉为 “可列于当今遍地球第一等之铁甲舰”。
关于这块铁甲,周春水还向《中国新闻周刊》作出了更为具体的介绍:“它是康邦装甲,即外面一层硬钢、里面一层软钢的复合装甲。这么大的装甲是一块一块安装的,背面有六个孔,用螺栓拧在军舰外板上,里面衬一些木头,只安装于水线上下的一点位置,全安装护甲会让军舰负重太大影响航速。我们得知的这块装甲有一点的弧度,应该位于主炮的位置,同样的位置我们也发现了一块带着弧度的木质甲板,其弧度与炮座吻合。”
“考古人常说一句话叫‘古不考三代以下’(注:指以往考古人认为发掘和研究的重点应该在秦汉以前),但实际上时代的远近与考古对象的价值没关系,越晚近的东西有可能对我们现在的生活越重要、影响越大。不管从科技史、军事史还是武器装备史、舰船史的角度,进一步探索甲午海战都是非常有必要的。”在姜波看来,过去十年对于甲午沉舰的所有努力与收获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不仅事关考古学自身的探索,更有助于历史学的发展:“某一些程度上,它可以修正我们对历史的认知,也修正我们对历史的研究方法。”
而随着2023年10月19日,国家文物局举行“考古中国”重点项目重要进展工作会,甲午沉舰的实地调查也暂告了一个段落,所有抽沙清理的区域已全部进行回填处理,并采取了特殊方法在舰体钢板上加焊了锌块,延缓海水的腐蚀。接下来,对出水文物的修复和保护将成为一项重要工作。在海水里浸泡了百余年的文物,金属类的一定要进行复杂的脱盐、除锈处理,木质类的一定要进行干燥,瓷器类的需要整形,如此才可能正真的保证其稳定和健康。同时在修复和研究之后,这些文物才能参与各种各样的形式的展出,实现面向公众的宣传、推广与普及。
上图:2019年9月2日,威海湾甲午沉舰遗址第一期调查项目考古队员入海进行潜水作业。图/新华
对于公众而言,能否有机会亲眼见证沉舰残骸本身或许是许多人第一反应所关心的。但目前来看,这样的想法并没多少可行性。周春水说:“从技术角度讲,打捞一艘沉船沉舰不是太难的事。主要的难点是,这么大体量的一个东西打捞起来放哪儿?而且很多(沉舰的)保存状况,实际上不具备打捞的条件了。保护第一,不管是古代沉船还是近现代沉舰,首推的都是原址保护。”
姜波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原址保护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1年通过的《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公约》的第一原则,是全世界内的共识。“海底文物在历史长河里肯定会受到缓慢的腐蚀、氧化,还有生物的破坏。但超过了100年的文物,正常的情况下已达到了一定的稳定,特别是那些被淤泥覆盖的部分,只要海洋环境、温度、干湿度不变,应该是可以保存下去的。”
除此之外,他认为北洋沉舰还有一个独特的地方:“它是海战场,北洋海军官兵的遗骸有它的神圣性,我们该把它作为一种纪念地来加以尊重,不要去惊扰它。考古的目的不是为满足我们的好奇心,考古应该是用科学的态度对待文物、对待遗产、对待历史,在没能力处理的时候,最好的就是存下来、传承下去。”
2023年,作为北洋沉舰系列的第一个全面总结,《致远舰水下考古调查报告》已正式出版。在七年时间里,编写者以五个章节的结构对现场调查及发现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和解释,为北洋海军和甲午海战的研究提供了一份宝贵的资料。未来五年,其他沉舰的考古报告将成为相关项目参与者的精力投放重点,据周春水介绍:“2024年,大多分布在做定远舰的报告;然后到2025年或2026年,(争取)把经远舰的报告做出来;后面再用一两年,做来远舰的报告。”
当然,五年以后当所有报告顺利完成,也并不代表围绕北洋海军沉舰的工作就画上了句号。因为——“这十年的发现已经很丰富了,可以让我们用超过十年的时间去研究它们。”周春水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参考资料:陈悦《中日甲午黄海大决战》《北洋海军舰船志》,姜鸣《龙旗飘扬的舰队》,王家俭《李鸿章与北洋舰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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